林小鱼

【唐昊中心/孙哲平中心】我的一个狂剑干爹23

 @林嗎啡 爹,吃


还是有点昊翔和昊远【


23

 

暮色四合,孙哲平睁开眼睛,许是怕光亮惊扰他的好眠,屋子里暗咕隆咚没有点灯。邹远同于锋各踞一片黑暗坐着,听见声响都回过头来。


“醒了?”于锋问。


“帮主,身上可好些了?”邹远噔噔噔奔过来,站在孙哲平床前却有些缩手缩脚无处措置。


火石“嚓嚓”碰了两声,屋子里亮得黄澄澄的,孙哲平环顾一圈,唐昊还是没回来。


唉,这孩子。


他身上乏得很,好像骨头的缝里都结出了厚厚的锈斑,一拿起剑就要发出“吱吱歪歪”老旧腐朽的声音。他在梦里劈山河日月、斩云蒸霞蔚,世间好风光都在他的眼底剑底。


孙哲平拍了拍邹远的手,笑了笑安抚道:“好多了。”


他手腕一紧,于锋伸手扣了上来:“孙……前辈,我再看看你的脉息。”


孙哲平任由人家扣着,其实他心里早就觉得没什么看头,发烧烧不死人,至于其他的,看——却也不会看好的。


于锋拧着眉,他拇指天眼上结着剑茧,孙哲平身上软绵无力,给这块茧子这么轻轻刮过腕间,倒有些痒麻酥酥的,直跟着经脉运行蹿进身体深处。


“武人身体壮健,少有风寒发烧。不过偶尔一次发作,却比寻常人厉害许多。”


孙哲平软软地哼一声,邹远端水过来喂他喝,嘴角淌了点下来湿了衣襟,少年人又手忙脚乱找帕子来给他擦。


他恍惚想起那年,张佳乐去岭南和黄少天玩了一遭,回来就发了疟子,裹了三层被子还嚷嚷着冷。邹远蹬了鞋子,爬上床滚张佳乐怀里,稚声稚气地安慰:“乐哥,不冷、不冷……”


真是个好孩子,是他和张佳乐,没能看顾好,教邹远小小年纪就得挑起百花。


于锋扣着他手腕,又按了好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那些东西侵入你的气腑多时,再加之邪风入体、刺骨湖水一凉一激,你自然是难受了。”


“前辈。”于锋近似在恳求孙哲平:“你同我们回百花吧,咱们延请最好的大夫来。我听说世间毒物,大都可以用换血淤清的法子的医治。前辈又何妨一试?”


孙哲平心中暗哂,若是当真有这种救命法子,张佳乐岂不是死得太也冤枉。


最好的大夫?孙哲平倒是认得一个,那家伙医术灵验得很,唬得江湖人人都喊医仙。


连医仙都渡不了张佳乐、渡不了他,那世间所剩的,不过都是颟顸的庸医罢了。


孙哲平掂了掂腰上的酒葫芦,哗啦哗啦,酒液见底啦——酒喝完的时候,那家伙也要来了。


他笑了笑:“不必了,我心里有数。”


孙哲平向外头张了张,星斗黯淡,夜色却乌漆嘛黑晒锅底,怎么看也该过了戊时了。


障月的流云波动一下,孙哲平出了口长气:“都什么时辰了,这熊孩子。”


“小远,你出去找找唐昊吧。”孙哲平拍拍邹远,又道:“他若是饿了,你跟他吃了再回来。”


邹远神色微动,答应了一声就快快地跑了。


孙哲平望着门板,若有所思:“你说,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吗?”


邹远冲和,唐昊却像个扎手的毛栗子;邹远什么事都压在心里,唐昊却没有这种耐性。两相互补,倒也……


“前辈不是不想让他学狂剑吗?”


是,他烧糊涂了。天高海阔,扑到人身上的浪花,永远是崭新的一朵。孙哲平笑了笑,右手慢慢摸到无锋上。


“你想看落花狼藉吗?”




唐昊迷迷瞪瞪地坐起来,就看越云楼主事哭丧着一张晚娘脸,八字胡一抖一抖的:“姑爷!少主回房时就气咻咻的,谁想到少爷会……”


主事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从孙家三表舅爷的乡下庄子送节礼讲起来,讲到指名给少主的那份节礼,就差给唐昊报了一串礼单了。然后又是什么在少主门外喊了好几声请少爷出来见人,一直没听到答应就推门进去看,呜呜呜呜,呜呜呜呜少主!


唐昊给这一串说得那是一愣一愣的,不是,你家少主又不是寻短见跳井死了,你这急咧咧地哭什么啊?


那主事也就是个纸糊的样子,擂台上乍一看很精明干练,实则是个逢事就哭天抢地的老货。


唐昊深吸了口气:“说重点。”


“一推门,就见桌上放着少主那柄从不离身的重剑,可少主却哪儿都找不见了!”


“找了多久了?”


“左近处少主爱去的地儿,都打发人去问过了……”


唐昊揉揉太阳穴,又搓了搓脸。


孙翔这是……离家出走啊?真成,这大少爷不见了,总有一窝一窝的人会惦记、会担忧,这刚出走没多久,他家主事就着人到处去找。唐昊酸溜溜地想,这大少爷什么都有,离家出走也不过有恃无恐地撒娇罢了,这傻瓜主事真是关心则乱!


等等!这孙翔……该不会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给气跑了吧?这跑出了柴房还不够,还要离家出走,这么能跑,他起先骂孙翔句“兔崽子”也还真是恰如其分……


“你要我出去找他?”唐昊又问了一遍,他这会儿可灵醒过来了——出去,出去他就拍拍屁股蛟龙入海,还会帮着找到人再回来越云楼?


“少主性子执拗得很,姑爷若见着了,兴许能劝劝。”那主事冲门边俩小厮打了个手势,石门两边大大拉开,主事又恭恭敬敬把唐昊迎了出去。


孙翔还能听他的劝啊?真是稀奇了。二来,就算孙翔肯听,他巴巴地跑去劝孙翔?他刚才是吃饱了,可这一觉消化得七七八八,可没撑着啊!


唐昊满脑瓜子都酝酿着出门就脚底抹油泥牛入海的主意,那越云楼的园林甚有风致,栋宇富丽,亭台月色相得,他自然没什么心思去赏玩。


门庭阔绰,嵯峨灯火下,有个女子闻声回过头来,看到唐昊便文弱一笑。


主事小声道:“那便是我们家小姐了。”


孙小姐站在门边,手中打着个小灯笼。那么微末橘黄的一点亮,陷在越云楼如昼的灯火里,本该如雨滴入海般湮灭无痕,却看得唐昊心口酸胀——孙哲平也曾这么打着灯笼、找他回家。


大抵天下人等一个挂怀的人,情状都大同小异。打着灯笼,张望着每一个行经的人……其实又何必看得这样仔细?若是当真爱重,便是看不清面容、听不清脚步,远处的路尽头上,夜色一闪,便知来人是归人。


唐昊一时便改了主意,想来找那大少爷也费不了多少时候。等一找回来,他就马上回去孙哲平那儿,连一刻也不要耽搁了!


他自然不敢上前同孙小姐照面,那女子便隔远了向他敛衽一礼,唐昊毛手毛脚也不知还礼,只是搓搓脑袋。


主事斟酌着问:“这……姑爷,您看您要带多少人去找少主呢?”


带人?唐昊“哼”了一声,稍稍提气轻功一纵,早已蹿出了十来步远。


主事心头警钟大作,张目望去哪儿还有一片唐昊的衣角?主事咳嗽一声:“小姐我感觉大事不妙……”


孙小姐贝齿一咬,复又抿唇笑笑:“不会,他……唐少侠,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。”



却说很好很好的唐少侠,正走街窜巷找很坏很坏的孙少主。唐少侠薄有些离家出走的经验,便一路循着自个儿出走时常去的地儿走走看看,什么糕饼铺子啦、瓦舍里敲大面鼓的、说桃园结义的、顶竿卖解的,唐昊都挤进人群中看过了。


说书的正说到三英战吕布,唐昊颇有些心驰神往,忍不住驻足听了一耳朵,等吕布终于被围攻跑了,唐昊才“哎呀”一声,挤出人群游目四顾。


国朝风气开化,不设宵禁,长街上灯火通明,扰得月亮都不敢现眼了。这样熙攘的夜晚,孙翔又会到哪里去呢?


唐昊颇为无措地挠了挠脸,挠了一手黑乎乎的泥下来。唐昊愣了愣……他好像也有五六天没洗澡了吧,哎不管了,一找到那少爷就插翅膀飞回客栈,用那大小姐的银子舒舒服服地买桶热水洗澡去!


他正漫无目的地挨家找过去,突听“砰砰”两声重物落地,一看,却是从个小酒馆中抛出了两条魁梧的汉子——这起码得有三四百斤呢!


“哼,还有什么人敢再嘁喳我越云楼的家事?”


孙翔?


一股劲风裹挟浓烈酒气荡来,唐昊连忙闪到一边——却又是个壮汉给给孙翔掀了出来。孙翔一手拎着个酒坛,另一手嫌脏似地挥了挥,又慢慢地走回了酒馆中。


想来是这几个壮汉看了今日的比武,酒过三巡推杯换盏胡咧咧了几句,给孙翔听了自然要遭整治。唐昊连忙跟上去,他见孙翔桌上已垒着好几个空酒坛,不过眼前人脚步稳健得很,不像是喝上了头的模样。


“你几岁了啊?”唐昊出手如电,自后头按住了孙翔倒酒的手:“大少爷,你在这儿喝酒,累我找了一个晚上。”


孙翔僵了一下,回过头来。小酒馆灯烛昏暗,稀微的一点光,好像全给收束进此人投来的一眼里。唐昊蓦地一凛,这孙翔的招子亮得厉害,剑一般能在他身上刺出个窟窿。


“哼,是你呀。”孙翔甩开他的手,又自顾自斟了杯酒,酒杯当空晃了晃,不知道他在敬谁。


孙翔一仰脑袋喝干了酒,下颌至肩颈绷得紧紧的,唇角的笑也是有棱角的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
唐昊自然要说“你家里求我来找你的”,可喉头滚动,出口不知怎么就成了:“来找你。”


孙翔哼笑一声,又去倒酒喝,眼神却没离开过唐昊。他好像根本不会醉,越喝就越清醒,眼神越来越清亮。唐昊几次被他看得想转开头,等孙翔少说也喝了十几杯,唐昊伸手“啪”地按到坛口上,冷冷地问:“你喝够了吧?”


“呵。”孙翔眼睛眯起来,去唐昊面皮上扎了一下,哼道:“你管我作什么?”


唐昊胸口一滞,差点又狗逼犊子王八蛋骂出口,他心道:呸,你个不识好歹的大少爷,以为自己是元宝还是铤子,谁又很想到处找你了吗?还不是受人所托,哼,费这老鼻子劲儿的。


孙翔一掌拍过来,就要推唐昊盖着坛口的手。唐昊和他拆解了几拳,伸足勾过椅子坐下,气道:“喝个没够么?那就和我喝吧。”


桌上就只一个酒盏,唐昊招手让店家过来:“再送几坛酒来,钱——”他下巴指指孙翔:“算他账上。”


“得嘞,客官您稍等,小的这就给您烫上酒。”


唐昊盯着孙翔,字字像挤出来也似:“拿烈酒来,越烈越好,这位小爷——想醒醒脑。”


“哎,……是是是。”伙计笑道:“两位爷稍等,酒这就来!这就来嘞!”


那伙计一溜烟跑后厨去了,孙翔勾了边唇角,嗤了一声,像是问唐昊,又好像在自己嘀咕:“和我喝酒,你是什么东西?”


他“砰”地一声拍到桌上,空酒坛空酒盏乒乒乓乓一震,脸突然凑得离唐昊很近:“你又凭什么说我学不好狂剑?”


酒气拂到唐昊面上,暖风熏得人都要醉了。烛光在污渍斑斑的墙面上一跳一跳,唐昊有瞬间怔忡。


是啊,凭什么?


孙哲平断言他,他又来断言孙翔,断言来断言去,总是旁人断言旁人。


他轻轻推开孙翔的脸,避而不提:“你喝醉了。”


“我没醉。”


“你就是醉了。”


“我——没有!”孙翔“啪”地拍过来一个酒坛:“姓唐的,你不是要和我喝酒吗,喝啊!”


唐昊“嗤”了一声,一巴掌拍开孙翔的手,仰头就灌。那店家果真拿来的是极烈的酒,酒液一下子冲涌入口入鼻,呛得唐昊满脸通红,咳得几乎躬下身去。


“呵。”孙翔哼笑一声,却没更多奚落的话,就着唐昊喝过的酒坛,自己“咕嘟咕嘟”灌了下去。他坐在酒馆的角落里,冷电般的眼神逐一扫过去厅上所有人。唐昊懵懵然也转头去看,可那些脑袋大同小异,实在看不出什么花来。


等他再回过头来,见孙翔正撑着脑袋,极费力地睁大眼睛在看他,好像还力求看得十分仔细真切,连跟头发丝儿都能看出近来运道。


唐昊是实在摸不清了,这孙翔好像没醉,又好像醉得厉害——“咕咚”一声,酒坛滚下地来,孙翔支脑袋的手慢慢松开,软软地半伏到桌上。


得,唐昊咂咂嘴,这小子这会子连骨髓都是醪糟了。


“你,姓唐的……”孙翔的声音有点黏有点轻,唐昊说不得只能抻长脖子凑近。他想要听得仔细些,却被孙翔乱挥乱舞的一掌拍到后颈上。


“嘶,他奶奶的。”唐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,却到底没跟醉鬼计较。


“你又不识字,还是个小乞丐,你说、说,你为什么不肯娶我……”


啊?唐昊一口酒吐不出来咽不下去,硌得嗓子生疼。娶……娶你?这,这就不了吧!


“不肯、不肯娶我姐姐?”孙翔缠了上来,眼神像勾了芡也似的,糊糊稠稠地挂了唐昊一身。


……大兄弟,咱说话别这样断句成吗?


他的答案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。唐昊屈指在酒盏上敲了敲,发出闷闷的“叩叩”声,“你姐姐很好,很美,人也温柔,只是我一早就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
他自个儿斟了杯酒,喝几口就咳嗽起来,咳一阵喝一阵,咳得满脸通红,耳朵里轰隆隆的。


烈酒里什么都有,藏着无数的、无法遮掩的喜欢。难怪有人爱喝烈酒。真好啊。他也喜欢。


“我喜欢的人啊,他……”唐昊偏着脑袋想了想:“他是天下第一。从前是,往后是,永远都是。”


“天下第一?”孙翔懵懂地重复一遍,又伸手去摸个酒坛来,可拍来拍去却没拍开封泥。醉鬼有点不高兴了,咕哝一声问:“你喜欢他,因为他是天下第一?”


“不。”唐昊摇摇头:“他是我心里的第一。”


“第一?第一。”孙翔哼笑一声,面上的狐惑渐渐散开。


“哎。”唐昊低呼一声——是孙翔在他肩头重重地擂了一下:“不娶就滚。”


唐昊差点没给人推得掀翻过去,孙翔好似是在大发脾气,可唐昊心里却莫名释然许多,一口气终于松下来。


“你醉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


邹远是给孙哲平支使出来找唐昊的。


长街上尽是桂子的香味,夜风一来,小金珠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,惜花的人是不忍心踩过去的。


邹远忍不住贪心地深吸几口气,有花的地方都好,都很像他们百花谷。他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,钻进每个挤挤的人堆里去找唐昊。


他一早就想出来找人了,可又怕帮主醒了要喊人,又怕……怕唐昊说:“你是谁啊,凭什么管我的事?”他怕这个,怕那个,瞻前顾后,素来如此。


他神情有些恍惚、又有些陌生地看着那些大说大笑的过客。灯光那样亮,绕城的河水波光粼粼的,邹远眼前所见的都是高高兴兴的人。


“吃呀!老张,这果子可甜了,你快尝尝!”


“哎哟,姑娘生得美,快戴了老太婆这儿的簪子,去给心上人瞧瞧吧。姑娘你看……”


“我的好奶奶,这可不能再便宜了,十文钱,少了我便不卖了!”


邹远摇了摇头,原来他已经这么久没下过山了——这回要不是锋哥带他下来,还不知道他要在山上守多久。


“喂,臭乞丐,你脏死了!”一声骄横的叱骂入耳,邹远抬头一看,登时一愣。


两个少年人,打斜对面的街跌跌撞撞地便过来了。店铺门口的灯笼一照,其中一个人,可不就是唐昊吗?


邹远心下一松,正要跑过去,却远远见到唐昊蹲下身来。夜风呼呼地吹,把只言片语送到他耳畔。“你上不上来?嫌脏你就别赖我身上。”


“哼。”另外的少年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,过会儿当真跳到了唐昊的背上。


交叠的人影越来越近,又越来越远。唐昊偶然还停下来,反手将趴他背上的少年托高一点,一边骂道:“臭毛病!”


这条街不长不短,小孩子跑个来回,也就盏茶的时间,唐昊背了个醉鬼,难免走得慢些。唐昊给压着一步一颠地走着,秋风无差别地将酒气与絮语都送到邹远这儿。


他在阴影里藏得太好了。


唐昊背了人走过去,一点点走出他的视线所及。夜风将云雾吹得淡了些,吹开罩着他的阴影。


邹远失落地笑了笑,缓缓地缀上去。


十分好月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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