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鱼

【叶凸】轩窗小记09

1个雷文,请 @鼬鼠布偶  @子黄时雨 吃

此文贞德非常雷,后宫,除了叶以外,基本上都性转了(包括老韩(不是我没有其他意思

我看实在不行就别看了,抟土造雷,是我的错!

部分角色的前情提要见→《后妃列传


09


叶修的确来了。

 

都传言帝后离心,可这二人分明默契得很呢。叶修今日是一个人也没让跟着,柔嘉殿也是静得蹊跷,洒扫的、唱喏的、挑帘子的,那些见了叶修就该扑通跪倒见礼的宫人尽都不见了,殿宇一时间萧瑟冷清下来,就仿佛临安湖上残荷逐水的秋。

 

叶修自己打了帘子进殿,屋里亦是阒无一人,轩窗下、小几上,做了一半的女红搁在那儿,看样子好像是件孩子的肚兜。叶修伸指轻触,身后已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。

 

“来了啊,饿了吗?”陶轩从帘后转了出来,叶修转头去看,却是一怔——来人舍了皇后的服色不穿,倒是换了一身民间女子惯常的打扮,葱白袄儿、潞绸裙,光影粼粼,一动便是近十年的转圜。

 

前人说,三十六陂春水,白头想见江南啊!

 

陶轩抿了抿唇,自个儿说了起来:“去移春殿看了沐秋,秋妹是一贯的年轻呀,我却老了不少。回来急着下厨,便没换下来。”她好像还很是不好意思,自己解嘲了一句:“年纪大了,旧衣上身时去照照镜子,还吓了一跳呢。”

 

殿内焚香清清爽爽的,细细分辨还有股微涩的药味,二人俱是半晌无话。

 

桌上排开十好几样菜,陶轩轻轻搁下了手里的碗,一面又道:“两条鱼煎了一碗汤,这面鲜得很呢,快过来吃吧。”

 

檐角铎铃叮当作响,叶修已回过神来:“今天有别的事,皇后,我不是来吃饭的。”

 

陶轩却置若罔闻,她很像个贤淑的妻子,絮絮道:“面汤要糊了,鱼也要腥了。吃过饭再……”

 

“啊——”陶轩一声惊叫,叶修已跨到近前,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。他扣得那样紧、那样牢,紧到人身数百根骨骼一阵喀啦作响,刺耳得教人牙根发紧。男人掌心的热度,透肌透骨而来,天罗地网,竟分不清是谁人皮肉底下的垂死震颤。

 

他是半生戎马呀,手上劲力自然只大不小的,陶轩手腕上登时就是一圈浓重青紫,唇边那个正妻的笑容却岿然不动。

 

叶修瞥了陶轩一眼,又慢慢松开了她:“我吃不下。皇后,你就没有别的话解释吗?”

 

“刑部和大理寺的文书,你不是看过了吗?”

 

柔嘉殿难得灯火幽微,叶修眼底亦是一片晦暗,“看过了,所以过来听听,皇后是怎么说的。”

 

还能怎么说?三法司的文书又不是稗官野史,还能引出诸多遐思、种种猜测啊?要不然,去给叶修搭个戏台子,曲折动人、娓娓道来地唱一出《窦娥冤》?她自然不说了。

 

陶轩吹了吹腕子上的淤伤,几个银臂钏捋上去又滚落下来,叮当作响。旧时的臂钏啊,太俗了、现在戴着也太宽了。陶轩笑了笑,却答非所问:“你这几年呀,都只叫我皇后了,我穿上旧衣裙才想起来,从前……咱们也不是这样的。”

 

叶修叹了一声,却不看陶轩的脸:“是,陶姊。”

 

“哈。”陶轩嗤了一声:“皇上叫得真好听、真亲热呀,比之什么‘小王’、‘乐乐’、‘少天’的,嘴上的情爱也不遑多让了。可是你心里,一定在骂我,骂我手上肮脏血污,不配得很。”

 

“事情未有定论,你也尚未给我解释。”

 

陶轩摸了摸衣裳上的穗子,鹅黄已褪作米白,封箱多年到底是留不住一段娇嫩颜色。她喟叹一声:“是啊,若等坐实了,便自然是肮脏污秽了。”

 

叶修自然不搭她的茬,可看这意思,却也差不离儿。人能废言、人能废事,颠倒过来亦是寻常,世间有公道法理,人心却自有一番论断。

 

“可是皇上,我一直是那个‘陶姊’,从未变易。只是你变了呀!”陶轩摊开一双干净的手掌,翻覆看了看,突然盯紧了叶修:“哈!我自然是肮脏血污,你以为你的大好江山便好清洁、好干净么?”

 

“叶修,你想不想听,那时候我是怎么给你筹措军资的?你以为单靠我卖木材,就喂得饱你的三军将士?”陶轩吃吃地笑起来,她的宫殿里全是金子,那几乎是世间最好的东西了,远比什么人心际遇稳当多了。

 

“我呀,我带着你的亲兵,去将那些乡绅富户的宗子全杀了,却将幺子当猪猡养了起来。这些人逢月初不送钱粮来,我就孝敬他们一根小儿子的手指!人总共有十根手指呢!叶修,哈哈,你要打多久的仗呀,我都能给你弄来钱粮。当然啦,我的手段可不止于此呢,你还要听嘛?”她贴着叶修的耳畔,爱侣正在耳鬓厮磨,陶轩笑得得意极了,仿佛有金子在碰撞般的清脆。“可是我转回屋里,洗干净了手脸,你不照样还是将我拥进怀里,轻怜蜜爱,喊我‘陶姊’的么?”

 

叶修恍若未闻,静静地坐在那儿,仿佛一尊英武无俦的雕像,石眼石耳石心,看不见、听不见、更想不见,五六年前的一桩人间惨剧。

 

柔嘉殿的藻井上,日月星辰正在旋转,一伸手好像就能握住天地钧衡。纱绿的裙摆散了一地,是陶轩在敛衽行礼:“陛下江山来之不易,臣妾乞求国祚绵长,国朝千年、万年、万万年。”

 

陶轩跪在地上,丈夫、君王、日月都在她的头顶上,屋子那样安静,眼泪也有了声响。她狠狠地抹了把脸,头轻轻枕靠在叶修的膝头上:“这些事情,秋妹也知道,虽然很难赞同我,却也晓得时局不易。叶修啊,偏你不一样,沾了军政二字,却还这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,可笑啊、真可笑!”

 

“不过,你别怕、你不用怕的!”严妆和泪、污了素洁的衣裳,陶轩的声音越来越低,好像发梦时的呓语,她说:“叶修,我和满天神佛分说明白了。我是我、你是你,你是转轮圣王,我自去畜生饿鬼、热恼铁镬,彼生彼世、此岸彼岸,我都不会牵累你的……”

 

她又不说话了,掩着帕子死命地咳嗽起来,是哪年哪月落下病根呢?是了!是那年自燕邑班师回朝,她途中产子不得好好休养,自此亏损了元气。叶修重重地叹了口气,从膝上捧起这张残妆狼狈的脸,终于别开了头。

 

男人疲惫不堪:“你已经是皇后了,为何还要操持这样的事?”

 

“为什么?为什么……”陶轩喃喃自语。


是啊,为什么呢?大抵因为人心是冷的,金子才是热的呀。


她直直地、怨恨地看着眼前的人。好多年前,她曾经义无反顾地抛下家族,去追随他,征战南北。她做了那么多,这个男人怎么敢厌弃她呢?

 

“我就是做了坏事,还要拿以前的情分要挟你啊,让你不忍心动我、不忍心杀我。”

 

陶皇后呜呜呜地哭、陶皇后哈哈哈地笑,她瑟瑟发抖、她严屹坚韧,金戈铁马向她呼啸而来,浓稠鲜血溅了她满脸。她抓不住苏沐秋的手、抓不住叶修的手,最终只好坚定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。

 

“叶修,我放了斡脱钱,闹出了好些人命来,按律……你预备怎么处置我?”

 

叶修给她兜头问得一怔。


杀了?


废了?


再也不见她? 


“哈,我告诉你吧,你没法处置我,杀我废我,你一样都做不了。你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——”这次,换她来紧紧扣住叶修的手腕,按落在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上。


——“因为这里,叶修啊,我怀了你的种,你快摸摸看啊!”

 

她终于,她终于在叶修的脸上看到了震愕、乃至恐惧的神色。男人用力想要抽开手,陶轩的五指却缠得越来越紧,仿佛攀附在松柏上的女萝。只要松柏长存,女萝就绝对不会死、不会松开!

 

那是她死死捱了、忍了、瞒了一个月的事情,只要看到叶修这样的表情,此前所有的痛苦都值当了。是她赚了啊!她让她的夫婿隔着肚皮,亲近他们的孩子。这个孩子啊,才是陶轩真正最想要的。

 

“你摸摸它、摸摸它呀。囡囡,是爹爹在和你玩儿呢!”

 

“砰”地一声巨响,叶修已用力蹬开了座椅——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。


逃离这座全然为母爱与慈和笼罩起来的殿宇!

 

“哈哈哈,崔立、你快来呀,我身怀有孕,你去……去把御医全都传来,我要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。”

 

国朝的皇后伏在地上,日月星辰还是悬在她的顶上,明晃晃地伸手可掇。她大声笑了起来,可不久又哭了。

 

三十六陂春水,白头想见江南!真是真非安在?人间北看成南!

 

 

翌日,叶修有旨宣谕天下。

 

承天所佑,皇后陶氏梦感仙人而有妊。着出尽柔嘉殿盈果库金粮,赈济南北水患旱灾,广建粥棚、漏泽、陆地慈航。随地处分,不一而足。所修功德,回向发愿,次祈皇子康泰福慧。天下子为父后者,皆赐粟帛。


嘉世五年三月庚寅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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