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鱼

【徐孙】姐姐

*原作：《贵妃起居注》by御井烹香

*徐循视角，徐循X孙玉女，双女主之间实在太姬了啊。

*太后逼她俩为了皇后的位置争斗，小孙死皮赖脸拉着小徐说，“我非要和你做（女）朋友”。

    上圣太后是死在她面前的。

 

    按说这些年，她也见识过了许多生离死别，也见证过许多铺张的死后哀荣，人死灯灭这回事本来应该再等闲不过了。

 

    她当然也恐惧过死亡，那年她还是太孙婕妤，宫内攀咬出许多冤案来，太子宫里的张美人死在花信之年，她与孙玉女拥在同一张衾被里彻夜哭泣。

 

    孙玉女伸出手来，死死拽着她的衣袖，那手腕上生出道道沟壑，枯槁得像死去多时的树枝。她突然记起许多年前，孙玉女的手腕圆润又莹白，金银的手钏在她腕间磕碰出清脆的叮当声。

 

    人在年轻的时候，声音大抵也是好听的，她听过不知道多少句的“小循，咱们一块儿玩”，也听过那声信誓旦旦的“徐循，我非和你做朋友不可”，看起来孙玉女处处都胜她一筹，连声音都像春莺百啭一样。

 

    “不料最后，连活都活不过你。”

 

    那是孙玉女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，嗓音低而喑哑，她只能将身子凑近竭力去听清，看着竟像是在亲密地耳鬓厮磨，在与她依依惜别。

 

    她原本有些责怪，责怪孙玉女临了还想着这争一寸长争一寸短的事情，“说这样的话，有意思吗？”

 

    她这样问了孙玉女，她又想，在孙玉女看来，这事自然是有意义的。她一生从未想过与孙玉女争长短，却不知怎么的，就被章皇帝、被诚孝昭皇后选成了孙玉女的对立。这多半是因为她和孙玉女太不相像了，这么背道而驰的两个人，确实不该当什么朋友。

 

    在诚孝昭皇后的设想里，她们就合该为了个皇后的位份争斗一辈子，见面的时候得体地笑笑，心中却视彼此为陌路——不，甚至是仇家。她为了赢，应该用许多卑鄙的手段，靠自己的肚子、靠身边侍女的肚子、靠各宫嫔妃的投靠，靠章皇帝的圣意。

 

    她从来也没有恨过孙玉女，只是觉得很不能原谅她。其实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好，她都会恭默地跪拜：“皇后娘娘。”

 

    她只觉得孙玉女坐上了那个位置，只是几夕之间就老了许多，有些威严的纹路攀上了孙玉女的眼角，一层层脂粉敷衍上去，刷出了一具高贵的壳子。她依然能穿着天水碧的衣裳，打着两条大辫子，像十几岁那样被当成一个小侍女。可是孙玉女再也不会穿那样的颜色了，也不会像许多年前那样紧紧扣着她的指节，牵她走过宫中长长的巷子。

 

    “我比你大，照顾你是理所应当。”

 

    她这辈子都受到了许多人的着意照顾，文庙贵妃说她像自己的小妹，章皇帝和柳知恩为她铺了余生的坦途。孙玉女为她挨了刘婕妤的骂，她的耳垂上坠着文庙贵妃赏她的红宝，她盯着孙玉女小巧的耳垂上坠着的金饰，那耳珰一点也不名贵，她少见地觉得身份低微饱受闲气是件理应难过的事情。

 

    她记不清许多事情了，可是那天她抬起手来，差一点就碰上了孙玉女的耳垂，却鲜亮得像发生在今日。孙玉女回过头来看着她，杏眼里一点怨色也没有。

 

    她反握住孙玉女枯瘦的指节，好像能从这副鸡皮鹤发的容颜上，窥见那一年孙玉女转过头来姣美的面孔，干净的月光照在笑靥上。

 

    “孙姐姐。”

 

    她喊了一声，突然泪如雨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