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鱼

【迪乔/乔迪】茕茕(Fin.)

*1个if故事,假如阿屌杀死了大乔并没有沉入海底的故事……

*用了1个梗,是伯邑考被妲己和纣王杀死后,被做成肉饼送给父亲周文王吃,周文王吃下自己的儿子,张口吐出了1只兔子


乔纳森死去的第二天,迪奥端坐在桌前,平静地切割一块摆在瓷盘里的“面包”。

 

大概很难想像,吸血鬼会以这样英国绅士的姿态进食——当然,吸血鬼与尸生人进食的模样,多半是那些沦为“面包”的人类最后能见到的景象。人类要形容恐怖与野蛮,却往往用他们最典雅的文体。撕扯的血肉、迫不及待咀嚼时从唇边溢出的红色碎末,手与牙,吸血鬼全部的进食工具,可以在任何惨淡阴翳的场所进食,孔窍中喷出的血沫溅得发肤一片狼藉。

 

这些自认比人类强大高等的生物,进食时自然与人类有种截然的差别。他们都飞快地忘记,自己曾经有一段作为人类的过往。

 

但是迪奥还记得。他第一次从小小孔洞中窥见到这种人类姿态,那时候他在清扫有钱人家的烟囱——维多利亚时代的烟道繁复而狭窄,唯独他们这种善于在伦敦东区穿街过巷的破落户小孩,才能灵巧地在烟道中钻上爬下。在孔洞那头,有个瑰奇灿烂的世界,体面雅致的男男女女坐在桌前进食,慢条斯理的动作中有一切。迪奥布兰度窥探他没有的那一切。

 

温暖烛火在远处摇摇晃晃,烟道中积年的灰呛到迪奥的喉口,“咔哒”一声,娇憨少女清脆地咬下一块苹果。迪奥捂着嘴拼命咳嗽,那些微不可见汁水好像溅到他脸上。迪奥怔怔地摸了摸脸,小小孔洞几乎盛不下他瞪大的眼睛。

 

后来他坐到孔洞那头的世界,那些人类的姿态,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上手。乔纳森这么吃了十几年的饭,还是那么一副棕熊掏蜂蜜般的丢人馋相。迪奥用餐巾一角揩了揩嘴,他想,有钱人家尽养没用的少爷仔呢。

 

“父亲,JOJO,我吃好了。请允许我先下桌去完成今日的课业。”迪奥向乔治微微躬身。

 

“吱”地一声,乔纳森原本正开开心心地切割一块牛排,肉汁在那一瞬间四溢出来,欢快进食的人有点茫然地看向迪奥。他有小狗小鹿一样的眼神,乔纳森不解迪奥争分夺秒的好胜,而迪奥恰恰恨透了这个眼神!你凭什么?乔纳森闪动的天真十分可恶。

 

乔治习惯性拿他去教育自己的亲儿子,迪奥在断断续续的“你看看人家迪奥,你就知道吃”的叱骂中上楼。在转角处他回了一下头,与乔纳森有分秒的对视,对方眼中有一层莹润的委屈。嗤,迪奥殊为不屑地想:怎么?JOJO,你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解吗?

 

餐刀轻声磕到瓷盘上,窗帘紧紧拉着,只有迪奥一个人的长桌摆满了烛台。那一套用餐的礼仪如骨血般奔涌在迪奥体内,在乔斯达家的餐桌上,在当时当下,在一切地方,迪奥容范闲雅地进食,与生命结在断枝截面的花朵相伴。就仿佛,他才是那个自小就生养在乔斯达大房子里的小孩,他自小就是“人”,眼高过顶的英国上等人认可的人。

 

“JOJO……”迪奥喃喃念了一声,红通通的血肉一块一块切得像梅花那样。

 

在昨天,是他迪奥赢了,他方能有闲情逸致坐着享用一块“面包”。分明是他迪奥赢了呀!他想。他清清楚楚地感知到,乔纳森神魔般的体格中,波纹与生命正在飞快流逝。从他怀抱中、从他并紧的指缝中,在他业已熟悉的黑暗世界中,最末丁点儿波纹的金黄光亮“叮”地折射一下,迪奥有了瞬间迷惘。已经结束了吗?一切。乔纳森纵贯南北地寻找他、决心要杀死他,反过来说亦可。真的已经结束了。他才发现乔纳森流空了的躯体居然意外轻盈,轻得就像一只蝴蝶,稍稍一抖翅膀,就要飞去毛茸茸的旭日底下,飞去一个他永远捉留不住的世界里。

 

迪奥麻木地切割那块“面包”,是谁端给他的“面包”呢?是牛心孤拐的塔尔卡斯吗,还是另外的谁呢?乱七八糟,他想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,他现在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发呆。想那只叫丹尼的蠢狗死去时候,乔纳森愤怒得近乎有趣,有趣到让他笑出来。想一场球赛结束,乔纳森扑到茵茵绿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,狗和人有了同质的蠢。他先杀死了狗,又杀死了人,他害怕讨厌的人与事都没了。

 

什么都没了。

 

迪奥叉起一块血肉慢慢咀嚼。他有时候会忘记自己不再是人类,但是喉间的血汁芬芳馥郁,那属于吸血鬼的甜蜜,猛然在他扭动的神经上敲击一下,喉关下到脏腑抗拒地虬结一团。

 

“哇”地一声,迪奥扶住桌子,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。

 

酸液倒涌口鼻,眼泪说不上来是不是生理性的,泪水和血肉混杂着呕到地毯上。迪奥虚弱地扳住桌沿,那些属于人类的不堪如打秋风般找上门来——用力流泪、用力呕吐什么的。仇恨没来由地从足底冲刷到天灵盖,人类没用的特质正在他身上阴魂不散!

 

“迪奥!迪奥,你休想把我甩下去!”乔纳森在火里嘶喊,手臂霍地暴长抓住他,五指近乎要和他迪奥的肉长在一块。

 

他要死,那个男人怀抱可笑的信念决心赴死,他要拖他去火海里一起死,教迪奥永生永世别想甩开他。那副铁箍般的臂膀,那双映着熊熊大火的眼,那颗被生与死的兴奋烧得咚咚跳动的心脏。

 

迪奥笑了笑,他想:JOJO,差点就让你的信念得逞了呢。迪奥仰起头来,胜利的得色僵在脸上——他看见在那个位置,一滩稀碎中有什么正在勃勃地跳动。迪奥紧紧攥起拳头准备迎战。他知道,他知道一定是那个男人,用他想得到想不到的一切方法,重新从地狱爬来找他了。

 

乔纳森乔斯达会下地狱吗?

 

迪奥死死地瞪大眼睛,那滩窸窸窣窣的红色弹动如同植被破土出芽,“腾”一声先长出了雪白的长长耳朵。脑袋、身子,小小尾巴,荒诞得像无聊文人的小说。一只小东西爬起来,激灵灵地抖抖浑身的毛,毛色同纯色地毯混得难舍难分。是兔子!迪奥整个人和兔子一起蹦了起来!

 

在昏黄烛火底下,一切的白都归为苍白,宽敞的苍白之中,有一团白在奇异地跑动,整座房子被跑得活泛了起来。迪奥几乎是纵身扑了过去,就像是那些尖声惊叫“兔子兔子耶”的小孩那样奔跑。兔子有团圆咕隆咚的尾巴,在他贪慕的眼中一动一动。

 

他从生下来就没做过这种举动,追在一只狡猾灵动的白兔屁股后头跑,那是狗和乔纳森才会做出的无聊举止。人类也是这个世界上的低等生物,低等生物追逐低等生物,这是自相残杀还是互相取暖呢?可笑。

 

“我迪奥让你停下来!”回廊长长,屋子和这个世界的新主人冲一只兔子发号施令:“到我这里来!”

 

在回廊与烛光尽头,兔子回身好似讽弄般看他一眼,迪奥一怔之际,那兔子一蹦三尺迅速上了窗台。而后竟从他终年密不透风的窗帘觑了个缝,绒绒肥胖的屁股一扭,就蹦跶去迪奥不能去的地方。

 

扬起的窗帘轻飘飘落下,适才那一切仿佛是个俏皮的玩笑。幻觉。迪奥站在窗台底下,摊开掌心全是漉湿的汗。“咚”地一声巨响,迪奥把墙锤了个大坑,他在仇恨什么?他仇恨的已然死透,他只好把那些过分丰沛的仇恨,发泄到无生命的墙壁上,拳打脚踢、詈骂诅咒:“没用没用没用!JOJO在搞什么玩意儿!弄个兔子就想击败我!待在地狱里发傻吧!”

 

屋门轻响一声,不知道哪儿收伏的忠心下属试探着问:“您还好吗?”

 

“滚!给我滚!”迪奥一拳穿到了墙里,整面墙壁轰然倒塌。

 

胆小的下属迅速退去。哼!还算识相!要是对方敢以什么关切为名目,推门且目睹他迪奥的失控,他保准教对方死得惨而又惨。谁要是见证了迪奥一时三刻的软弱与疯狂,就都得死。是,他是疯了,这毋庸置疑,从破开那个石鬼面的秘密、或是更早先时候,迪奥就蓄谋已久地发疯了。在暗夜里,在和乔纳森与火光对视的每一眼里。

 

迪奥盯一眼自己在烛光里的投影,女性“面包”恋慕的猿臂蜂腰身材,正在不可自抑地轻轻打抖。他意识到见证这一切的恰恰是他自己,他难道要教自己惨死吗?世界上可没有这样的事情,他也正在创造一件世界上没有的事情。

 

道貌岸然者宣称“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”,这是一通狗屁。乔治和乔纳森满口这类屁话,非要对伦敦东区的破落户投射一种神甫般悲悯的注视,“我的孩子”乔治说,“迪奥,我们是朋友的吧”乔纳森向他讨要一个精确答案。狗屁。什么都是,他们把乔斯达的宅邸充作他迪奥的济贫院,定时定点发放衣食,以人类的方式教化他、感化他。难道他迪奥因此就会有什么感念?他分明恨透了这一切!什么大多数人的幸福?做人且仍然还在做人就是最大的不幸啊!

 

只有人类才会心软,过分怜爱、过分多情,他们潮汛般的爱无处可去,或是不堪重负,就靠疯狂喜爱一些比他们更加弱小的事物聊作发泄,为其悲惨命运一大哭。

 

叫丹尼的狗死后,乔纳森很是消沉了一阵,每每看向迪奥都有些闪烁。他想问吗?想要对质吗?而迪奥引而不发,他们的青春照旧待在一起——乔治乐见他们一起去狩猎,或是其他一些男孩子的锻炼。

 

猎获一只白兔,这并不算什么狩猎中的壮举,何况乔纳森那一箭准头不是太好,只射中了白兔的后腿。

 

“是兔子!”乔纳森兴奋地翻下马来,喊叫着追逐一只拖着腿无法跑远的幼小生物。

 

迪奥看了看自己马背上收获颇丰的一袋,又看看乔纳森在狂奔之中,将那原本适体的劲装后背顶凸了一小块,雀跃着好像兔子圆球般的尾巴。这还追什么兔子啊?乔纳森像世界上大多数脑壳不好的动物。

 

“看!迪奥!”乔纳森满头大汗地回来了,冲马上的他献宝般举起一只雪白的兔子,伤了一腿的兔子仍旧过分地活泼欢快,跃跃欲试地要扑进迪奥怀里。

 

断箭拔了出来,兔子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,迪奥伸手碰了一下那伤处,兔子马上瑟缩地团了起来。

 

“迪奥!你!”乔纳森迅速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,一下将兔子搂回怀里去了。

 

兔子斑斑血迹沾在乔纳森的漂亮劲装上头,这使他看起来像个傻瓜。乔纳森骑在马上,他只给迪奥看自己的傻瓜背影和傻瓜后脑勺。

 

“迪奥,我要养这只兔子。”乔纳森闷闷地说,

 

“哦,是吗?”迪奥等着乔纳森下面的话。

 

“你不要再欺负它了。”乔纳森转过头来,远处毛匝匝的夕阳中央,有个钻石般坚硬的内核,把乔纳森的软弱也映出了短暂坚毅:“丹尼的事情……”乔纳森紧了紧怀里的兔子:“总之以后请你不要再欺负它了,它很可怜的。”

 

嗤,只有他们俩的时候,迪奥的不屑简直暴露无遗。光只有兔子可怜吗?有钱人家的少爷,你每每大快朵颐时,被你充作食物快乐吞咽下去的那些不可怜吗?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弱小贫贱,天时地利正好能被你挑选出来、因过分美丽可爱而施予过分特殊的爱,这又是多浩大的一种恩许啊?

 

迪奥斜眼看了看乔纳森怀里的软白一团,愤恨地转开头去:“知道了。”

 

乔纳森把对丹尼的爱尽数倾泻到那只兔子身上,迪奥有时候看见他撅起屁股喂兔子,更觉得一兔一人越发相像。乔纳森但凡看见迪奥接近他的兔子就紧张不已,而迪奥总是趁乔纳森不注意的时候踢那只兔子胖屁股。

 

兔子低低嘤咛一声,鞋尖那种软而弹触感像是教迪奥染了瘾,他变本加厉踢向兔子屁股,兔子则惨烈地尖叫起来。那么幼弱的一团在他脚下受难,迪奥抬头看乔纳森窗口的晚灯,近乎诱哄地去与兔子说:“你看呢,JOJO把你带回家,才是害人害己。”

 

“迪奥!你在做什么!”身后传来炸雷般的大叫,乔纳森不知从何时开始目睹,眼瞳蒙着一层仇恨的通红。

 

“看不出来吗?”迪奥碾了一下兔子那条新好的伤腿,迎面向乔纳森走过去。

 

“我在欺负你……你的兔子。”迪奥贴到乔纳森耳边,丝绸质地的嗓音压低了,像在说什么有情人与玫瑰花。

 

“你……迪奥!”乔纳森脸刷地一红,迅速退到几步开外,胸口气喘吁吁地起伏。兔子觑到机会蹿回乔纳森的胸怀。扑扑跳动。

 

形似耳鬓厮磨的那一秒,足够迪奥闻到乔纳森身上的气味,青草地上的气味、厨房偷吃黑醋栗布丁的气味、乃至一股淡淡的奶味。就好像乔纳森乔斯达才刚从母亲的产道爬出来,而世间一切仇恨与阴翳未曾沾染他半分。乔纳森是个弄不脏的小孩,迪奥事后恼恨地总结陈词。

 

就是这股气味,这样可笑的奶味,乔纳森的个人特质。当迪奥从火里出来,抱着一具庞大而轻如鸿羽的躯体,他又闻到了这股气味。穿透发凉的血腥味,这个气味执拗而强大地散发着,几乎将迪奥从里到外包裹起来。乔纳森在他的肌肤表面与肺腑,又随着吸血鬼的呼吸去往迪奥的四肢百骸,乔纳森要活在他的身体上。

 

缠着他,活着他。

 

迪奥的怅然若失不合时宜,吸血鬼与尸生人怪叫着为他欢庆胜利,乔纳森的脑袋垂了下去,而他突然觉得他的胜利好似形同虚设。

 

“滚!都给我滚开!”迪奥一声怒吼,庆典颓圮上怪物们如潮水般消退了。月亮。废墟。迪奥和乔纳森。那股气味由因血与火的烘托,而更加浓烈致密。他突然想起来,他也拥有一个青春,这是无法转移的事实。迪奥将自己慢慢埋进乔纳森的胸口,他就像那只小小白兔,摩挲着想去听听乔纳森有力的心跳。

 

关于那只小白兔,一场秋凉就带走了它。迪奥站在二楼的窗口,看乔纳森蹲在兔子的木头小屋前,他想像乔纳森的眼泪,夜里草叶子上那样圆圆的透亮。就这样慷慨地施舍给一只傻瓜兔子吗?迪奥用力将窗子摔上。“砰!”

 

每天早晨,迪奥的一天从乔纳森不信任的眼神中开始,因此他一整天都能感觉良好。傻瓜才会冲去和乔纳森解释:不是我害你的兔子去死!是你的兔子自己没用啊!他迪奥从不说这种废话,说那些心智软弱之人才吐口的话。什么青春啊,又和什么人度过青春的几年,这很重要吗?反正迪奥的青春已经永远结束了。

 

风吹过堂,兔子藉以逃离迪奥的窗口仍留一丝缝隙,迪奥试探地将一边眼睛贴上去,外头阳光正好,整个世界如镀着一层流动的黄金。乔纳森会在那个世界里,仍旧过分软弱多情,为他人或穷蹙、或贫贱的命数徒劳地奔走。

 

迪奥的眼泪一瞬间被阳光刺了下来。黑暗与明亮,白天夜晚,世界的两个镜像,他从前也可以自由地来来去去,用橄榄球砸向乔纳森的时候他包藏祸心,希望对方变成一个小瞎子,记忆里最后一眼是他迪奥狰狞又快乐的面孔。

 

呕吐的冲动又泛了上来,迪奥捂着嘴巴,他几乎连滚带爬回到餐桌,伸手抓起那盘子血肉,拼命咀嚼起来。

 

“呕——”迪奥再次躬身用力呕吐,这次他甚至要把自己的心吐出来。如果他还有的话。

 

他泪眼模糊地看了过去,那滩嚼碎的血肉是它应有的恶心样子,并没有什么白兔会从丑恶之中跳起来,和他玩你追我赶的人类游戏。

 

“谁!谁给我端的‘面包’?”迪奥大叫一声。

 

他的世界空空如也,不会再有谁应答了。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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