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鱼

【羡澄】忘情录

*给小霸 @易子云 《斗酒纵马》的衍生,时间线大概在羡澄返回原世界十几年以后。部分个人理解可能有点极端,如无法接受请来骂

*有一天 @谁人纵我疯魔和我说的,她还想搞衍生的梗,其中之一。受不了了,林吗啡又豹打我,并且使用了(较为)可怕的殴打方式【。

*bgm:《琉璃像》“熙熙攘攘天罗地网,没捕到熟悉模样”


    魏婴手中捧着碗冰镇的酥酪,轻声推开了屋门。江澄回过了头,窗子照进了透亮的日光,他看过去倒和寻常人家的贵公子没什么分别了。昔日眉宇里杀伐凌厉的气息,或许已被魏婴这些年的朝夕相守磨去了尖锐的角,剩下的全是安耽岁月里养出来的的润泽。

 

    那一日魏婴扣着江澄的手,一块儿踏进那家挂着大红灯笼的酒馆。酒盏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,每一声里都有来日携手同归的光景。当初的愿景的确实现了,好日子在心里头勾画过模样,再真切地亲身历遍。

 

    俗世里蒙难的芸芸众生,吞进肚里的热血又腥又苦,嘴里念出来的那句“苦尽甘来”却偏要裹上厚厚的糖霜,舌尖舔上便能再胼手胝足朝前爬。

 

    美梦既已成真,他早就将那尊小菩萨藏了起来。偶尔收拾东西的时候见到,他仍会照着旧日的姿态叩拜,却半天想不出要向菩萨求什么。

 

    他一年到头都陪着江澄,唯独有一日却怎么都找不见人。

 

    再有一日就是七夕,最该乞求福缘的日子。预备做巧果的芝麻炒得喷香,有个人没能来得及吃上一口,却将沾着血的锋刃交到他的手上。

 

    他没有将那座坟迁过来,只是在莲花坞的同一处栽了棵小小的桂树。说来也怪,这棵树十数年来都没有长高,照旧是刚栽下时那副孤瘦的模样。

 

    他靠着荏弱的枝干,枝头的桂子抖落在他的衣裳上,沾了满身幽香。魏婴想了想,却说不出什么话来,只好拍开酒坛上的封泥。

 

    咱们喝酒吧。

 

    从前的日子太过惨烈,一缅怀便会划破舌尖,刺得满口鲜血。往后那些好过的日子,那人说来也没有掺和过,魏婴就更不必叨登在嘴上了。幸好还有这酒,到哪儿都是一样的,斟在酒盏里,倾在树根上,也算是同旧人痛饮一场。

 

    云梦的酒又辛辣又厉害,呛在喉头便非要咳出眼泪。远不如他们从前在姑苏偷喝过的酒,绵软好入口。那时的春光那样好,坠在心间的一点忧烦,也不过是翌日须去应付蓝启仁的唠叨。

 

    嫩生生的柳条拂在他们面上,比绸缎和鸟羽还要软和。春风轻轻吹着,他们撑长篙,驶过悠悠荡荡的溪流小河,向沿岸素昧平生的人笑。魏婴给他剥枇杷吃,淅淅沥沥的汁水落在新换的衣裳上,又被他在嘴上嫌个半死。

 

    那时候对方好像还说过一句什么话,魏婴偏过头有些费劲地回想起来,最后只好低声喃喃:那会儿你摆开架势要痛骂我,却被我一个枇杷堵了嘴。

 

    结果你三两口吞了下去,噎了个半死,我反倒被骂得更惨。

 

    魏婴说着说着便笑了,酒盏空得更快,他开始絮絮叨叨起来,仿佛竭力要将这个人说过的话、做过的事全须全尾地复述出来,像一个人撑起整台戏。魏婴说完了一件事,末了每每要补上一句:你肯定记得的。

 

    死去的人不需要提醒,活着的人却会遗忘。

 

    他心里逐渐忧怖了起来,适才连着说了的几件事,不是说一半就忘了下一截,便是说完了,才骤然记起这件事分明是他梦里的。盛夏里头他身上却很冷,一时间难禁地发起颤来。他猛地扯开衣襟,一点一点地抚着那道丑陋陈旧的疮疤。

 

    我会忘了你吗?

 

    他的指甲深深地陷进那块皮肉上,又开始自言自语:不,我不会。

 

    他这样说着,一个字一个字落到地上,砸出斑驳分明的痕迹,时间却推着他的记忆一年年褪色。他开始需要用朱砂笔在黄历上头画,又或者要江澄抛给他一个应季的枇杷,他才能想起那座隔了世的、孤独的坟冢。

 

    这年临近七夕的一日,魏婴拉着江澄一块儿去了东厨,炒了好大一锅又酥又香的芝麻碎,擀进暄软的面团里,再下到滋滋作响的油锅里,炸得金黄脆香。江澄被魏婴连着喂了好几个热腾腾的巧果,杏眼瞪得圆溜溜的。

 

    江澄这双手上旧日生着坚硬的茧子,现今也被养得柔软了许多。夏有凉风秋有月,魏婴扣紧了对方的手,这四时八节便都是人间的好景致。

 

    毗邻七夕的夜晚,江澄于半梦半醒之际,自然而然地便向他偎了过来,而他揽着他的情人,陷入了沉沉的迷梦。梦里他见到江澄无悲无喜地看着他,他想上前扣住对方的手。可是江澄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,转身隐去在黑暗里。

 

    他伸手去抓,却只握住了夏夜里的风。


    他梦见的——是那个江澄!


    他骤然惊醒了过来,月亮向西沉了下去。他狼狈地从床榻上滚到了地上,朝那棵桂花树拔足而奔。可是前头的月亮越坠越快,他拼了命地追赶着。然而当他终于赶到那荏弱的枝干下,天边已然泛出了惨然的白。

 

    这已经是新的一日了,这是新的一年的七夕,而他忘记了江澄的忌日。

 

    那个江澄在他心里,终于彻底死去了。

 

    他跪倒在这棵桂花树底下,突然死死地捂住嘴落下泪来。

 

    ——那是他蹈汤火踏尖刃、滚得周身泥泞也要守护的人,他穿过热恼地狱,踏过皑皑白骨,去十殿阎罗那里将他抢了出来。那个烙印落在江澄的额际,也灼在他的心里。那时候冰凉的刀刃捅进他的腹中,拔出来时几乎抽出他整个魂魄。


    他心头的热血被铸成了一座小小的坟冢。在那个江澄待过的地狱里,烧得骨焦肉烂,痛得血肉模糊。有太多人劝慰他,要救赎他,他却使劲地推开那些伸过来的手。这一晚,即使是躺在他枕边的爱人,也无法搭救。

 

    他突然拎起他在树下摆着的酒坛,全数朝地上狠狠砸了个粉碎。

 

    最锋锐的那块陶片在他自己的臂上一笔一划地刻了下去。脑子里记不住,他就要刻在身上。相隔的时日越远,他便偏要记住。

 

    如果连他自己都忘了,又和那个魏无羡有什么区别?

 

    代表日期的数目在他臂间渐渐分明,这伤口刻得纵深,即便落了痂,也会留下永生相随的疤痕。有人从后头紧紧抱住他——是江澄来寻他了。他被江澄扣住了手腕,避无可避地将那道新鲜的伤痕暴露在七夕的晨曦里。

 

    太阳照常升了起来,他瞪着那块鲜血淋漓的皮肉,终于嚎啕出声。


    -fin-


    *执意难求,各有业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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