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鱼

【涉忘】艺伎回忆录

*涉→忘,路人视角,和 @谁人纵我疯魔 的新cp试水成果,女神说她要写苏涉哥哥的妻子视角,希望大噶可以和我一起催(吹)她。


*年代背景的经济制度是铜本位制,苏涉哥哥给嫖资不可能几锭雪花银那样给,这个问题就不要纠结啦~


*新cp新邪教,爱看不看。



    我第一次见这位姓苏的贵人,是在承平三年的暮春。

 

    老实说,这位姓苏的贵人最初和其他的客人也没有什么分别,无非是更加阔绰些。红馆的大门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,所有来此寻欢作乐的人,一踏进了这道门槛,就“哧啦”一声撕下他们平日里小心翼翼维持的面具,露出他们肮脏的本来面目。

 

    暮春的某个夜晚,我抱着我的琴经过红馆的回廊,不期而遇了这位姓苏的贵人。他的白衣上绣着些繁复矜贵的纹样,正被鸨母小心翼翼陪侍着。我恭顺地冲他点了点头,施过了礼就想离开,他却叫住了我。

 

    他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,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,又扫过我抱着琴的手,突然发话道:“就他吧。”

 

    “谢贵人青眼。”我有些惊诧会获得这位贵人的垂青,因为在这之前长久的一段日子,我的生意做得不尽如人意,鸨母也不肯给我什么脸面。

 

    我确实不太讨客人喜欢,将贵人迎进我的院子里的路上,我也想不出什么讨好的话来,我的琴也不过是红馆里某一年大量采购回来的某一把,用料上透露些敷衍的意思,这位姓苏的贵人却时不时瞟一眼琴,再瞟一眼我的脸。

 

    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古怪之处,这位姓苏的贵人也不例外。

 

    “去换一身白衣裳。”我躬身点起灯烛时,他这样命令我,又伸出手指状似随意地拨了拨我搁在桌上的琴。

 

    我的衣裳并不算多,客人不中意的白色更是只有一件,又是透风的夏布。我有些局促地站在那儿,许是这副缩手缩脚的模样惹了贵人厌烦,他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,像是有些生气。我当时绝望极了,想着这位贵人不多时大概也会不耐地抽身离去。

 

    我会弹的琴曲也不太多,在贵人问我“你会弹什么曲”时,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《阳关三叠》、《长门怨》还有……”

 

    贵人打断了我:“《隰桑》会不会?”

 

    我自然是摇头的,哪有什么客人是真心想来红馆听琴的,琴师教得不上心,我也学得差强人意,糊弄糊弄那些纨绔罢了。

 

    贵人像是很失望,屋子里又静了下来,我去屋角取了个酒坛了,他又阻止了我:“不喝酒。”

 

    琴曲与酒都被拒绝,好在有一阵风透窗而过,拯救了我的无计可施。这衣裳形制仿古,被风吹得缓带轻飘,贵人突然露出了些心驰神往的表情来,灭了灯烛将我按倒在床榻上。

 

    贵人也许是嫌我脏,往后的几年里,也从来不曾亲吻过我的嘴唇,只在灯烛全都熄灭的时候,会反复用手指描画过我的脸。他在床榻上并没有什么丰富的经验与足够的耐心,只是一味的粗暴,像在接近一件怎么求都求不到的物件那样急切。

 

    那个夜晚我们欢爱过后,屋子里都是些云雨的气味,我想起身去点个灯烛,服侍他清洗一下,他却像方才那样扣住我的指节,示意我可以不用忙碌。暗夜里我听见他喃念了一句“襄王有意”,而后是一声冗长的叹息。

 

    襄王有意,神女无心,这句话我也读过。我听过不同的客人枕榻间的喟叹,有些我能听得懂,可有些高深莫测的诗句我就一知半解了,我大概也懂得这位姓苏的贵人心里放着些什么。

 

    翌日清晨我伺候他穿衣梳洗时,他给了我好几贯钱,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豪绰的客人,至少在我这儿是不曾有过的。

 

    我竭力想说出些谄谀之言谢过他的恩赏,他却捏了一下我右手指节上被琴弦磨出的茧,让我近日不要再伺候其他的客人。

 

    我的白衣是苎麻的,他的白衣却是绢帛所裁成,像天上流转的云朵,故以这三年里我从未有过什么攀龙附凤的非分想头。

 

    他再来我这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,我自然不会听从他的话,照样与不同的客人纠缠在床榻上,阳春白雪的琴曲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曲调,坊间的淫词艳曲却能信手拈来。

 

    他突然闯进我的屋子是在某个骤雨的夜里,我正在陪某位校尉家的公子。我跪坐在这位客人的身下,尽力地露出些痴迷的表情,以唇舌伺候着眼前的男人。

 

    他的闯入是猝不及防的,佩剑上流转着暴怒的光芒,眉峰都聚在了一起,几步跨了过来,用力拽过我的头发,近乎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。我心里陡然有些心虚,我当日收下他的钱,的确也答应了那个“不再伺候其他客人”的要求。他狭长的眼睛又眯了起来,手掌带着轰鸣的风声,突然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:

 

    “你这个婊子——你怎么可以?”

 

    他这副样子,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判若两人,像是玉卮跌碎在他面前一样,他的神色里又有急怒又有惨然,那个校尉家的公子早在我们都不曾察觉时逃命了。

 

    真是个奇怪的人,我挣扎着去桌上摸索了个茶杯过来漱口,吐出点血沫与浊液来,我平视着他:“我本来就是个婊子。”

 

    我以为这句话会激怒他,像以前那样受到客人的毒打,而后看着客人拂袖离去。红馆里其他倌人嘲笑过我不会迎合,我就尽力学他们那样摆出一副讨人喜欢的表情来,他们又笑我像戴着一张劣等的面具。可是贵人没有动怒,而是发了一会儿怔,目光透过我没有一点表情的脸,投射到我不知道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我跪着,他站着,直到桌上的红烛又燃下去了一小节,他才回过神来,盯了一会儿我的眼睛。“对不住,疼不疼?”他将我拉起来,又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绢帕来,擦了擦我面上的血迹。绢帕上熏着一些骄矜高傲的香味,他佩着闪闪发光的宝剑,我猜他是个会飞来飞去的仙人。

 

    我摇了摇头:“不疼。”

 

    他又打量了我一下,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两套披麻戴孝的衣裳来,上头绣着我没见过的纹样,我甚至觉得比他自己身上的还要精致。他填补好了脸上漏出盛怒表情的洞,又像第一次来那样用高高在上的温柔对待我。

 

    “以后我要来,你就穿上这身衣裳,明白吗?”

 

    衣物里滚落了一条白色的带子,上面绣着一些卷云,他却没有理会我的好奇,只径直拿过那条带子。他弓着腰将那条带子系在我的额头上,发丝也拂落在我的脸上。

 

    我偷偷去看他脸上的表情,庄重地像在进行某种祭礼,我直觉认为不应该打搅此刻的他。但其实我有一点想告诉他,他离开以后,我去向馆里的琴师学了那首叫《隰桑》的琴曲。

 

    我从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裳,料子轻飘飘的,可是在倒春寒的时节上身却一点也不冷。那时候我突然想,如果我也有一把和贵人一样会发光的剑,也许我也像一个仙人了。

 

    贵人还教过我好多琴曲,他喜欢坐在我的身后,握着我的手教导我。他每次来之前,那身衣裳被我浆洗得很干净,所以我心安理得地贴紧了他的身体。每次侧过头看他的时候,像是能和他一起看到很遥远而我从来不可能去到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虽然我不太懂得如何取悦客人,可是在对客人的阴私装聋作哑这件事情上,我做得比其他倌人都好。其实我在贵人偶然一次破例醉酒的时候,偷偷打开过从他袖口里滚落的一幅小小的卷轴。

 

    他从没有在我面前作过画,那幅卷轴里藏着一个比他还像谪仙的男人,谪仙面前放着一把七弦古琴,木色像月光一样柔和,谪仙周身却笼着一层雪色的光晕,像一座只能在底下仰望,却永远也无法登顶的雪山。

 

    贵人的画技极是精湛,即便是在这样小的卷轴上,谪仙的眉目也是清晰如亲见的。他的额头上束着一条贵人送我的那样的带子,他的衣袂好像挥一挥就能下雪,把我冻得像回到了还不曾遇上贵人前那些最难捱的寒冬腊月。

 

    他漠然地看着我,就好像要从画纸上走下来一样。屋子里微弱的烛光,我从前觉得很亮,现在却好像消弭在月色的清辉里,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点光亮了。

 

    我很怕谪仙会从卷轴里出来,只好很快又将卷轴原样放回贵人的袖子里。

 

    贵人喝醉了酒,沦陷进了美梦里,细细的眉毛舒展了开来,我想他也许回到了他在最好的年岁待过的地方。我去吹灭了灯烛,和衣躺在贵人的身旁,想陪他做一场美梦,可是我最终没有合上眼,我在等他醒来。

 

    昏暗的屋子里看不清面孔,我就可以轻轻地对他说:“抱我吧,苏宗主。”

 

    有时候人很想对某些事充耳不闻,可最后还是无能为力。某一个夜晚,贵人来得比平常迟一些,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男人。那个男人长得也不高大,衣襟前绣着我叫不出品种的牡丹花,贵人对他极其尊敬,口口声声喊他“敛芳尊”。

 

    我奉上了茶水,而后恭顺静默地跪坐在下首,听着贵人和那位敛芳尊的对答。

 

    “原来你最近一直来见的人就是他。”

 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

    敛芳尊对我有一点兴趣,他像是脾气很好宽以待下的样子,可是当他俯视着打量我的脸的时候,我还是会本能地觉得恐惧。

 

    “长得还算是漂亮,尤其是这双眼睛,啧。”

 

    他让我抬起头来给他审视,他的视线像一条蛇一样缓慢爬过我的脸庞,让我不禁浑身发起抖来。“长了这样一双眼睛,也算是你的福分了。”

 

    我记起画中谪仙那双眼睛里,秋露结成了霜雪。我很郑重地叩首行了个礼:

 

    “是,谢贵人垂怜。”

 

    被敛芳尊允许起身的时候,我瞥见了贵人正紧紧地攥着茶杯,像要将茶杯捏碎一样,指节上泛出一些没有希冀的惨白色来。

 

    我退出屋子的时候,突然觉得贵人很可怜,虽然他能御着剑在天上飞来飞去,可是永远也飞不到那座雪山上。

 

    我最后一次见贵人的时候,叫了一整个苦夏的蝉都死掉了。贵人来得很突然,衣裳上有一些奔波了好几日的痕迹。他推开门的时候,我正对着镜子,给自己的额头束上那条有卷云纹的带子,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。

 

    “我以后不会再来了。”

 

    我想说什么话,可是他没有容许我打断他:“我要去陪我的主子去赴死。”

 

    当我听到了这句话时,我就知道我彻底无法挽留他了,不过我从来也无法左右他的去留,他对我而言,就像这条带子上的卷云。

 

    他带我去了鸨母的面前,给了鸨母很多钱替我赎身,又派了一个手下去官府替我脱离了贱籍。

 

    我喊了他很久的“贵人”,他最后终于真正成了我生命里的贵人,我很想他不要死,又很想他真的能像评书故事里说的那样,死了以后羽化登仙。

 

    这一次送他离开红馆,我送到了好几条街市外。那些街市又繁华又热闹,行经的路人面上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愉悦,我以后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。

 

    我很应该说些什么话来感谢贵人,可是贵人突然躲进了一片凉棚下的阴影里,他所有骄傲的光辉都藏在这片阴翳里,显得黯然失色。

 

    我诧异地四处张望起来,发现那个谪仙从画上走了下来,自长街那头慢慢地过来了。

 

    贵人贪恋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,又很快移开了目光,一点也不敢让那个谪仙看到他的样子。我其实很想安慰贵人一句,可是直到那个谪仙走到了下一条长街,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。

 

    我突然想起那首我学了很久的《隰桑》,虽然最终我也没有弹给贵人听过。“心乎爱矣,遐不谓矣,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。”

 

    其实,我也是这样的。


    -fin-


*行也难禁,坐也难禁,越说不想越在心。



评论(30)

热度(513)

  1.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